晚膳过后,探望老三回来,我倚在贵妃榻上,半眯着眼,睡意昏沉。
朱瞻基进殿,打量一圈,才在窗下暗影里看见我,快步走上前来,却在快到我身边一两步时顿住了。
我张开眼,静静地看着他。
无言相对片刻,朱瞻基道:“怎么不让人掌灯,殿里黑漆漆的。”
“灯芯子的光晃来晃去,觉得闹。这么着安静些。”我说。
“你是身子不舒服么。”他在榻边坐下,拾起我手来握在怀里:“早上见你,脸色不大好。”
我没说话。
“终究是我伤了你的心。”他说。
“担忧老三罢了,不是为你,你不必放在心上。”我嗓音微哑,自己听来,都轻柔欲碎。
他便有些失落似地,沉默许久,说道:“都不知你这是故意罚我,还是怕我心疼你才这么说。”
“有时候,我盼着天不要再亮了,就这么一直黑下去。”我说:“然后咱们就藏在一片漆黑里,谁都找不到咱们,只有你和我两个在一起。”
他说:“这次只是为了老三,有求于她,才……”
我打断他,轻轻说道:“红叶姑娘以女史的身份进了宫,按编制在胡尚宫手下,以后要有求于胡尚宫有求于太孙妃的事,还多着呢。”
他说:“咱们这些年,别人惦记着想要爬我这张床的时候有,皇爷爷对你动杀心的时候有,比这更凶险的时候也有,风风雨雨都一起扛过来了,我是以什么样的心待你,你不必问我,问问你自己便知。”
“你的心我知道,所以我怨,也怨不到你头上,唯有怨自己。”我说:“我只怕日子久了,我自己的心守不住了。小时候我便同你说过,我只要你一个,也盼着你只要我。我是会嫉妒的。如今你要了她,纵然知道你的心在我这,我也嫉妒得心底流血。为了不流血,我只能逼着自己将你看淡些,再看淡些。长此以往,我怕我不能像以前那么爱你了。”
“你不能这样。”他俯下身子吻住我,黑暗中两滴滚烫的液体沾在我脸颊滑落进纠缠的唇瓣间。“昨晚,我一直在想你,一直都在想你……你在这里难过受苦,我却必须和别的女人过夜。我何尝不想将这满宫的灯火都熄了,全世界只留我们两个,我只守着你。”
宫人们早已识趣退下,关了门窗。
两相欢好,他温柔而卖力地取悦着我,然而共赴极乐时,空气里好像也弥漫着驱不散的伤感。我只用力闭上眼睛不去理会,全身心地回应着他。
玲珑骰子安红豆,刻骨相思知不知。
云散雨收,我嫌那贵妃榻躺两个人太挤,朱瞻基便喊人来备水,抱我去沐浴。
我坐在他怀里,他撩起水,学着帮我洗头发。手法轻柔,捧着我的长发轻轻揉着,像捧着珍宝一般。
“虽说慢工出细活,这么慢,要洗到哪年去?”我扭头笑他。
“便洗到天荒地老罢。”他笑道。
他见我终于笑了,眉间也像卸掉重担似地,渐渐舒展开,笑容温软得像浴盆里飘满牡丹花瓣的水。
我也帮他洗了头,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晾头发。
朱瞻基将两人长发各挑了一缕,系在一起打了个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