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夷平日一贯温和,雪凌霄见他这着急的模样,心中也似感到有些不安。
雪凌霄将肩头的银杏拂去,赤眸泛出光来,问道:“掳?何人所为?”
素夷沉下气来,屏息说道:“凝夜紫。”
凝夜紫,便是当年用阿鼻心经给了寒星沉致命一击的九尾狐妖,也是寒星沉的同门师弟。
在这寰宇之内,能修成阿鼻心经的人少之又少,凝夜紫虽狡猾伶俐,也不过练成了偷得的残篇几成。
雪凌霄心中想到慕容月落到那个阴狠的九尾狐妖手上,心中已是担忧,且慕容月与寒星沉样貌如此相像,凝夜紫见此若杀性大发要他性命岂非易如反掌?
素夷拿起镇在长生殿的浮阳与雪凌霄同乘暮霭云岚去寻人,雪凌霄为防被识破仍化身成了女身青云的模样。
循着妖气施法,二人落在不周山外一处雪峰,闻觉血气甚重——在一片枯树林后见慕容月倒在地上,揽月润白袍上血迹淋漓...而在慕容月身旁是一只和身体脱离极扭曲的右臂!
素夷移到慕容月身边,见状愁眉不展,连叹:“怎会如此?怎会如此!”
素夷那清明的眼中露出悲怜,转眼间又横生出怒意。慕容月资质虽不佳,但头脑是十分聪颖又极讨素夷欢心的。他想到平日里慕容月那张天真俊朗的笑脸唤他师尊,总是请教他许多,顿时间怒意已经一涌而上!
素夷将浮阳拔出,浮阳剑柄上的冰蓝色雕花延至剑身前端,素夷将这极风雅的神剑一挥—— 四周已无半点狐踪。
以凝夜紫的品性,应当就是想见这些人悔及恼及而又找不出他的模样!
雪凌霄褪去女身,前去探他呼吸甚为微弱,万幸,人还活着。
二人见那与慕容月支离的右臂已经被风雪冻得发紫皲裂...
凝夜紫这是完完全全废了慕容月!
雪凌霄双手将慕容月从冰冷的雪地中抱起,他眉目稍敛,侧头定定看着怀中的少年,少年虽神情无恙,但眉睫与那对有神的黑眉已尽数染上飞雪,脸上全是割痕,面目全非...
若昨夜...我拉着他就好了...
他二人又乘云岚而西上昆仑。雪凌霄不曾想破了紫囹印,竟给慕容月招来杀身之祸,让他伤重至此。
凝夜紫自当年屠了朱雀行宫后一直被天界缉拿,但匿迹无声,不知是何术做了他的屏障。如今他又出现,且是又伤了雪凌霄身边的人...
雪凌霄抱着怀中少年,忽而说道:“我定要,将这妖狐碎尸万段...”
二人将慕容月安置在倒兰阁的雅室内,屋内升起炉火,几名昆仑弟子为慕容月解下了满是血色的衣衫,替他擦拭着身上的血痕。
昆仑玉虚虽是高寒仙门,平日里却欢声笑语,如今全都神色低沉,闭口不言。
这时入内一位白髯老者,见状应是这的医家。
一番问脉,白髯老者徐徐道:“这弟子身上共一百零三处割痕,皆伤及穴位和脉络。且右手已废,日后再无练术可能,再无练术之可能啊...幸而,他心脉未断。”
雅室内气氛凝重,待医家与众弟子走后,素夷在慕容月榻边坐下,心疼不已,责道:“凌霄,当日你让阿月执朝露之时,可曾料到此处?”
他想赠慕容月朝露是真,与破阵无关。
料也只料到天界会有人下来查探生事,却料不到对寒星沉恨之入骨的凝夜紫会来寻仇。
雪凌霄站在近处看着他身上这一百零三处割痕,这道道割痕损心折气,将少年无暇之肌毁到了极致。
凝夜紫自当初叛离仙道后便性情大变。雪凌霄与素夷不知昨夜慕容月负气回昆仑的途中究竟遭遇了什么,竟被凝夜紫折磨至此。
素夷将昆仑事务暂时交给了弟子们打理,自己便一直挑灯在藏经殿寻破那凝夜紫的匿迹之法。雪凌霄则一直守在他身旁,替他疗伤回光。
雪凌霄幻术与仙法虽是上乘,可要让慕容月脉络如初,还需仙丹来治,要让他的手臂如初,还需一引...
日日用昆仑极好的雪莲入药,慕容月沉睡了四五日之久,这才因剧烈的疼痛发出“嘶...”的一声。
雪凌霄听到此声不自禁念道:“阿月...”
他心下一惊,为何,会如此期待他醒来...那日见他濒死的模样,头腔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...
慕容月只觉浑身上下如被毒蛇啃噬,艰难的将双眼慢慢睁开,那赤眸无双的男子竟在他面前看着他...
方苏醒,本漆黑如墨的眼珠中,生出一层淡淡的花印,状似一现昙花。
慕容月又见师尊与雪凌霄都在此,回过神,头脑中仍是一片混乱...他觉得自己右膀处疼痛难忍,竟像被人剔了骨一般。
他这才回忆起那日遇到的那个青衫妖人... 那人一直在渗笑,虽是夜里也能感觉到那妖人的狰狞之感...
那人将他破阵的右臂活活折碎再砍下,用剑锋在他身上划着一道又一道口子,疼痛如千刀万剐般钻入心间...!想到此,慕容月眼中泛出条条血丝...右臂...右臂?!
他将左手搭了过去,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边除了袖管什么都摸不到!
慕容月将一旁药碗药瓶全数摔的粉碎!顿时一声嘶吼震出雅室,没了右臂,他如何给爹娘雪恨?!如何能救得出还在狱中的二公子?!
素夷见他这般模样,正想安慰,雪凌霄却先开口道:“是我,未护好你。”
慕容欺月看着眼前这人本有些喜意,心中却五味杂陈,埋下头去,开口道:“如此,你可满意?”
雪凌霄无辩驳之意,说道:“我定会想法弥补。”
弥补?弥补与复原,完全是两个概念!
慕容月振起身来,那双深邃的黑目顿时张的极大,左手一把揪住雪凌霄的胸口对襟,大吼道:“用不着!你离我越远越好!”
慕容月正欲将雪凌霄推开,眼前的红眸之人皱起眉,用手盖住慕容月揪住自己衣襟的左手,俯视着半曲在榻的慕容月,眼中满是恳切与霸道之态,启唇道:“废手之仇,我要他加倍奉还。”
如数奉还?那便不是那个狂纵的他了。
听到此慕容月稍稍松手,无力的将头埋在雪凌霄身上,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无力靠在他人身前沉泣。方才他突然振起身,身上的伤口均又兹裂出血来。雪凌霄见他这般难过,本想用手拍拍这靠在自己身上的人,手却愣在了原处。
素夷本欲施法让慕容月与痛感隔断,慕容月却不让他施法,执意要切身受这重重刺痛。
办法是有,便是找到凝夜紫斩他一尾,灵狐生九尾,一尾为一命。以狐尾作引定能将慕容月愈合。
不过寒星沉陨道时曾嘱托雪凌霄,无论今后凝夜紫好坏,都勿夺他性命,因为天界与他都欠着狐族八千性命。
可慕容月与这八千狐命何干?竟被凝夜紫折磨的面目全非。他定要这狐妖也一尝这滋味。
素夷开口道:“凝夜紫离经叛道,你若断他一尾,他定要以死相搏。”
雪凌霄神情一凛,说道:“我不杀的这狐妖永世不得超生,已是我最大的仁慈。”
...
不周山的雪,从踏入昆仑玉虚的第一日起便未停过,素夷将送雪凌霄出山门,说了许多话,慕容月则在倒兰阁中养伤。
入夜时分,素夷推门而入,夹杂着屋外的风雪与自身的清列香味,慕容月循着此味侧过头来,见他来了吃力的支起上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