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傍晚时分,三人便抵达了沧水。
在沅水之前一路上那风和日丽,春意盎然的景致此时都成了欺骗眼睛的假象。
进沧水城的时候,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饥民,几十上百双眼睛在看着她,那些眼睛中都带着麻木的疲惫,又或是漠然,他们或蹲或躺在屋檐下,墙根边,角落边上,所有人都是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他们的脸上和身上都肮脏不堪,有的甚至都看不出肤色,有的还带着伤,蓬头垢面,这其中有男有女,有已扛不过去而饿毙的老人,身上简单地盖了一张破旧的草席,有幼童缩在母亲怀里无神地睁着双眼,早已没有哭闹的力气,他们都无一例外对于突然到来的三人表现得十分冷淡,面前摆着早已掏不出一粒米的陶罐,更有甚者,对着角落低头啃着一大块土色的什么东西,还生怕被人抢去,护食地抱着,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一切。
阿淼突然一阵干呕,数月过去,她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境况,若眼前这一切也只是一个噩梦,那该多好。
自打进城,瑞谚的脸色便始终凝重着,就连话多的聂卫也默默地跟在瑞谚身后,看到阿淼捂着胸口干呕,便把腰上挂着羊皮水壶拿了下来递给她,阿淼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喝了好几口,才勉强把胃里翻腾上来的那股酸酸的东西压了下去。
“整个沧水城的百姓都成了乞丐……”聂卫接过阿淼递回给他的水壶,由衷地感叹道,“原本以为,庆水算是最严重的了,听说沧水的大小官员也散的散,跑的跑,早就没人管百姓死活。”
阿淼颓然一笑:“沧水是因前朝天安皇帝最宠爱的贵妃的出生地而被亲赐得名,取自曾经沧海难为水,多美的名字,可若天安皇帝如今眼见这满目疮痍,不知会如何痛惜。”
瑞谚听到阿淼的话,停下了脚步,回过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。
阿淼忙又道:“奴婢在家乡念私塾的时候听先生说起的,见此情此景便有些感触。”
瑞谚把剑抱在胸前,眼神深邃:“本朝说前朝的事,教你念书识字的先生也不怕被扣上个大逆不道的罪名,自己的小命还是自己拿捏紧点吧。”
“是,王爷说得极是,奴婢再不敢提了。”阿淼低下头不敢再言。
聂卫凑过来小声道:“姐姐这扮猪吃虎,演得真好。”
阿淼咬着牙:“你最好别在王爷面前乱说话,大不了咱们俩姐弟,同生共死。”
聂卫倒也不惧阿淼的威胁,轻松地笑笑:“我这可是在夸姐姐,放心,在没弄清整件事之前,我是不会多言的。”
“你到底想弄清什么事?”
“会告诉你的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
瑞谚再次回头的时候,看到两个人正亲密地交头接耳,心中一阵莫名不快。
“你们两个在嘀咕些什么,都给本王利索些!”
“是!”两人齐声答道,再次对看一眼,加快了步伐。
日落后,整个沧水城没有一丁点灯火的亮光,死寂一片,如踏入了鬼城。
走到县衙的时候,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。好在县衙门口还点着几个灯笼,从大门的缝隙中隐隐透出屋院里的些许亮光。
县衙的大门紧闭着,而院内似有不少人走来走去,匆忙杂乱的脚步声。
“看来成霖他们应该先到了。”瑞谚说着,示意聂卫去叫门。
聂卫走到门前,拍着门大声道:“开门,朔王殿下到了!”
许久,竟不见有人来开门。
聂卫又拍了几下,门终于开了一条缝,一个男人从门里探出头来向外张望,看到瑞谚,立刻变得又惊又喜,忙打开门迎了出来,走到瑞谚面前便跪下道:“王爷,真的是您?!属下们在此等了整整两天了!”
瑞谚扶起他,道:“大家都怎么样?”
“回王爷,大家都没事,倒是王爷您,可让属下们担心坏了,尤其是成将军,今天差点就没又回到鬼林去寻您了。”
男人站起来,看到一旁的阿淼:“阿淼姑娘你也没事,太好了,王爷,快进去吧,属下马上去禀报成将军。”
“成霖没和你们在一起吗?你说等了两天了,那你们如何出的鬼林?”
“回王爷,此事说来话长,待属下去寻回成将军,再一一向您禀报。”
护卫说完行了礼,便匆匆离开了县衙。
走进县衙大门的那一刻,阿淼差点被眼前的场景吓到,只见三十多个护卫整齐地单膝跪地,半低着头,齐声道:“属下恭迎王爷归来。”
一旁的聂卫啧啧了几声,对阿淼道:“姐姐,你瞧瞧这架势,死士也不过如此了。”
阿淼道:“人家是与生俱来的尊贵,和你我天壤之别。”
“姐姐,你且瞧着吧,我将来也会成为如王爷一般的一代将才,建功立业,青史留名。”
阿淼鄙夷地看了聂卫一眼,无心搭理这个狂妄的小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