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越过她，开了门，见她还呆呆地坐在玄关那。皱了皱眉，不耐烦起来。

“送你啊。我妈喊的。”

他转身去推了院子里搁的老式自行车，也就他妈还骑着这破玩意了。年纪比他还大，喊她妈给扔了又不舍得。

林茜见他已经在那等着自己了，也不好再说什么，带上了门，小步小步地走到自行车旁，看他示意的眼色，乖乖地坐了上后座。

“住哪。”

“榆树小区。”她怕他不知道，又补充，“就是榕树头路口往上那个很老的小区，墙上都长满了爬山虎那个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他的后背很宽，头发看着很柔软，颜色深深的。被他一挡，林茜都看不到前方了。有点局促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想了想，干脆抓着后座连着前座那一点儿横杠。他骑得比较慢，让林茜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轻柔起来，迎面而来的三月的微冷的风，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，在夜色里摇曳飘落的树叶，自行车老旧的车轮滚动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。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，这些都感受得特别鲜活。

涂三千因为避让前边跑过的小孩，有点急地刹了车，还把车头扭了个方向。林茜脑袋往他背上一磕，一个慌张有点坐不稳，伸手抱住了他紧实的腰肢。

“抱歉……”她急忙松开了手，一手抓着后座那的杠，一手贴上了自己的额头，磕得有点疼，那儿还有点发热。

涂三千没应声。过了会，又平平稳稳地骑了一段，才低声开了口，“几栋。”

“四栋。”

“到了。”他把车停了下来。林茜小心地从后座上下来，右脚先落地，随后左脚踩了踩地面，没有那么疼了。

“谢谢你。”她朝涂三千点了点头，他坐在自行车上，一边腿着地，长长地伸着。林茜抬头的一瞬间，大概有半秒，看到他眉头紧了一下，随后没说什么，挂着一张冷脸，半点反应也没有，踏上脚踏，骑车往来时的路折返而去，在昏黄的路灯光下，少年发丝飘逸，衣衫里灌满了风。

林茜慢慢地扶着把手爬上了楼梯，开了锁，回到空荡昏暗的家中。觉得脸上还有点热，想着到浴室洗把脸，开了灯才发现镜子里映着一个花脸猫，额头上一点脏污，她往手上一看，黑乎乎的都是油渍，应该是抓到自行车后座的横杠上不干净的地方……内心一下子懊恼起来，他皱眉也是因为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模样吧。

回到家，涂三千停好了自行车，借着院里的灯，才发现自己腰间有点污渍，面积不大，隐约能看出是女孩手指细细的形状，他摸了一把车座底下连着后座的杠杆，长指捻了捻，果然脏兮兮的。涂三千把衣服脱了，进屋洗了个澡。

慧琳烫了个娇俏的微卷发，还染了栗色，整个人看起来可爱又年轻，心情起飞。回到家看儿子大剌剌地横躺在沙发上，抓着手柄玩着游戏。她无奈地啐了一口：“天天就知道玩啊。”

涂三千瞄了慧琳一眼：“我妈真好看。”

这孩子，真懂她罩门在哪。被这么一夸，慧琳只觉得心里飘飘的，嘴上也没继续念叨涂三千了。“你把茜茜安全送到家了吧。”
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嘴，声音不大，都被激烈操作的电动声盖了过去。

“哎呀！我怎么忘记问她电话了！”慧琳一拍脑袋，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儿，“她明天可怎么上学哟……天啊我真笨，怎么就忘了呢。”

“儿子，女校啥点钟上学的啊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他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了。

“……”唉，慧琳很是懊恼。“你别玩了吵得我头疼，上去做作业嘛。”

“哦。”涂三千把游戏给退了，手柄塞回茶几下，弯腰的时候发现沙发底下的阴影处，冒出一角白色，伸手捡出来，是一张学校的校卡……饭卡。看起来特别崭新，没什么刮痕，上头印着一张证件照，齐耳短发的女孩，刘海也整齐地侧分着，眼睛特别圆，小鼻子小脸，抿着唇，是一张对着镜头不太自然的脸。

桉城女子学校高中部。林茜。高二2班。

像个小动物一样。涂三千把饭卡往茶几下的置物架上一丢。他不是什么热心的人，很懒，怕麻烦。

林茜第二天，比平常还早了半小时出门。脚上不方便，一瘸一瘸慢慢磨蹭到学校的。想着去食堂买两个包子，一摸校服口袋，啥都没有，她把两侧口袋都翻出来了，空空如也。

她的饭卡，妈妈才给她充了六百块钱进去……原本想着可以吃一两个月的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菜市场摔倒的时候掉了出来。越想越难受，眉毛都垂了下来。

“没带饭卡？我帮给你买吧。”一个扎着马尾的眼镜女孩轻轻碰了碰她的肩，是她的同桌，对她一直挺友善挺照顾的。

“啊同桌！太好了，我给你微信转账。”

“好。不着急。”

慧琳没说错，昨天被她上了铁打药酒按按，今天确实感觉好了很多。放学前，林茜去了学校医务室换下了绷带，校医给她贴了膏药。脚下依然有点不便，但走得慢一点也不会有太大影响。想着饭卡也丢了，就没在食堂吃饭，回家叫个外卖就好。

出校门的时候，夕阳沉落在大片淡紫色的天空，其中细碎地泛着橙红色的余晖，路的前方尽是温柔而静谧的景色。

回家的路上，会经过一个公共的游乐场。有个大象造型的滑梯，底下有个洞，她看见几个孩子跑上跑下，从中钻进来钻出去，玩着没有一点儿难度的躲猫猫，嘻嘻哈哈。几个家长坐在花坛旁边的长椅上，聊着什么，笑得挺欢快的。

林茜停住了脚步，往沙池那块去，书包往边上放了放，坐到了秋千上。秋千的吊索条，锈迹斑驳，她轻轻地蹬了蹬，听着索条摩擦发出的吱呀声，晃了起来，双腿离地的那一刻，正好到了时间，一列路灯都亮了。

轻闭双眼，听见周围孩童玩乐的笑，大人聊天的声音，街边马路上车来车往偶尔的鸣笛，游乐场后面一片住宅区里传来家家户户厨房里的操持锅铲的声响。

在她的脸颊擦过的，撩起她发丝的都是人间烟火气。

涂三千远远就瞥见了林茜坐在沙池里的秋千上。他回家的路也是这一条，每天都会经过这一个平平无奇的游乐场，今天这里多了个人，这小块地方好似变得有那么点生动起来。

他见她偶尔蹬一蹬，两根小细腿又离了地，胸前的蝴蝶领结松松散散，整个人随着秋千在夜色里轻轻浅浅地摇曳。瞄了一眼她的脚踝，换上了小片的膏药贴，应该是好多了吧。

林茜发丝有点儿凌乱，嘴角翘翘的，一脸自在自得，缓缓睁开了微阖的眼，看见了一个清俊高挑的身影，微微驼着背，松垮的白衬衫和校服裤，站在不近不远的路边，被柔和的灯光笼罩，在地上投下了细细长长的影子。

啊……他好像在看她，两人隔了十来米，脸上一片阴影，林茜看不太清他的表情，不过他好像就是不怎么有表情的人。林茜觉得有点尴尬，右脚踩地停住了摇晃的秋千，低下了头，手指把鬓边微乱的发丝塞到耳后。

再抬头，已见他双手插着裤兜走了去，旁边多了个男生，伸手比划着什么，动作夸张。大件的白衬衫被风撩起了下摆，书包斜斜挎在身后，说不出的随性慵懒。

是在等人吧……林茜想，他应该没看到是她。

“涂哥，伫这干啥。”曹雨见涂三千这大高个子立在路边，不知道在看着什么，凑了上来搭话，往他视线一看，秋千上一个低着头的女孩，清清秀秀的。“怎么有点眼熟……嗐！这是不是前几天那妞？”

涂三千皱了皱眉，没理他，往前走了去。

“怎么，涂哥！瞧上了？”曹雨语气有点暧昧，手肘戳了戳涂三千。

“瞧你几把呢。”不太愉快的语气，周围温度都降了几度，曹雨打了个寒颤。

“开个玩笑哈哈，别气，今晚带你上分。”

“就你？猪队友还指望上分？”涂三千不屑地嘲讽，走到岔路拐了个弯，不和曹雨一道，“走了。”